1990年前后,那會兒的我跟我孩子目前的年紀差不多,八九歲的樣子,然而我們的生活卻有云泥之別,尤其是在收麥時節(jié)。
芒種忙,麥上場。芒種節(jié)氣前后是莊稼人全年最重要、也最忙碌的時節(jié)——麥收即將開始。在那個年代,麥收比秋收地位重的多,北方的鄉(xiāng)下人全年的口糧基本全是面粉,國家、隊里、家里都很重視,磨鐮刀、備農(nóng)具,處處是一種大戰(zhàn)前的匆忙、熱鬧、雜亂。
家里按人口算,當時每人差不多2畝多一點的地,每戶老老少少平均都是五六口人的樣子。在沒有發(fā)展其他農(nóng)作物的情況下,土地主要是用來種麥子的,所以在那短短的十幾天時間里,要跟時間賽跑,一家全靠人力至少要收十畝左右的麥子。小麥收得晚了,麥粒會落地,會浪費。那會兒的口號是“顆粒歸倉”,家家都拿出十一分的熱情跟備戰(zhàn)的狀態(tài)來迎接這一場“戰(zhàn)役”,全家老少包括牲口都得待命,總之凡是“能喘氣的”、“能動的”都得為麥收盡一份力。
學校是放假的,叫夏忙假。學生也是有任務的,半個月開學后要交糧食,大概就是每人十斤的樣子。老師會動員大家在別人收完麥子的地里撿遺落的麥穗,還會特別強調(diào):不許拿家里的產(chǎn)的,一定要帶自己撿的。那會兒的我們真聽話,會去撿。會去路上撿、會去別人家收過的麥地撿、去大農(nóng)場的地里撿。小伙伴之間也會競賽,看誰多,回去也是為了得到父母的那一句表揚認可的話。
收麥的先(前)一天晚上,媽媽會把隔天吃的菜切好,要帶的干糧備好;爸爸會把第二天用農(nóng)具都準備好,鐮刀是要磨兩三個的,最主要的工具就是釤子(音:shānzi;釋:一種農(nóng)具,形似大鐮刀,效率較鐮刀高數(shù)倍)。用釤子是個技術(shù)活,好多不靈活的人會在收麥的時候把腿誤傷,所以那些農(nóng)具總是包裹在大人千叮嚀萬囑咐的呵斥聲中——我們小孩子是不許動的。第二天天麻麻亮大人們就起來上地了,趁著夜里的潮氣麥子好割不會浪費。等我跟弟弟起來日頭早已升得高高了,我的工作就是收拾家里、燒開水,然后帶著弟弟去地里給父母送水。遠遠地會看到父母身在金黃的麥浪之間勞作的身影,爸爸在前面釤麥子,媽媽在后面捆成一捆捆。累了媽媽會坐在麥捆上喝水、吃黃瓜,爸會蹲著地埂上抽煙。我跟弟弟的任務就是把“睡著的”麥捆一個個扶起來,讓它們站直,好裝車,順便撿遺落的麥穗。
麥子收完,后期的大部分工作在麥場上,要碾壓,麥粒才可以脫離麥稈。最害怕的是遇到“下白雨”(釋:大晴天忽下暴雨)或,不管你在干什么都得起身收麥,睡午覺的拖著疲憊的身體硬撐起來、吃飯的放下筷子、玩耍扔下枝條都跑著奔赴麥場,家家都跟打仗一樣,把立在場上的麥捆堆成一個個麥垛。場都是挨著的,你家?guī)臀壹宜規(guī)湍慵?,就這樣順著往過移動往過幫,最終敢雨發(fā)作之前,一片子麥場上都豎著蒙古包式的麥垛,密密麻麻。鄉(xiāng)親們就是在這樣的一種場景中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情懷。
等太陽出來,一個個蒙古包又被拆開,麥場上又豎起一堆堆等著太陽暴曬后要被碾壓的麥捆,那會是要用牛套碌碡(音: liù zhóu;釋:一種農(nóng)具,多由木框架和圓柱形的石磙構(gòu)成,用來碾壓場地或軋谷物等)。有那么幾家富裕家庭會用車套,分離麥粒,最終麥場上會出現(xiàn)蒙古包式的麥稈堆(喂牛,燒火)跟一堆堆豐產(chǎn)的麥粒。交給國家后,剩下的都是自家的,一家子未來一年的重要口糧。人們見面諞閑的第一句話“今年糧打的好”,是一種喜悅的問候、也是一種祝福。
冰棍,汽水,西瓜是我們小朋友盼望夏天的熱切心情。早上的冰棍五分錢一個,一般都會忍到下午——到下午沒賣完了的就是2分錢一個。遠遠聽到叫賣聲,我跟弟弟互相一看,順著聲音奔跑著去。一人一個,他的是白糖的、我的是豆沙的。或者反過來,總之就是要不一樣,好互相吃,他舔一口我的、我咬一口他的。有時候會為這個事情鬧矛盾,我只舔了你一口,你咬了我那么一大口,然后會讓他咬回去,否則下次就不給了。
一晃時間來到了2020年。過去多少年了,不想細算,只是個數(shù)字。再過多少年,那些往事也是不會遺失在記憶的長河里,因為它已深深的刻在我的骨子。我們都跟著現(xiàn)代化文明跑的太快,似乎丟了一些東西,好想找到一個城市跟農(nóng)村的平衡點,可進可退。現(xiàn)在也經(jīng)?;剞r(nóng)村老家,只是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太快了,永遠也看不到當年收麥的情景了,家里也基本不種麥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果園,這一片片果園會不會給家里那些正在茁壯成長的侄女們的童年帶來色彩呢?